穿山越岭一阵风

我的问题在于,读书太少而想得太多

【楼诚】但你要与我并立

——又名铜墙铁壁是如何炼成的(大雾)



明楼在一阵失重的坠落感中醒来,四肢都抽搐了一下。短促地大口喘着气,神智才慢慢悠悠地落回软适的床上,指挥紧紧揪着被子的指尖松开,并努力把脑子里那些神神叨叨的密码、电波、上膛声压了回去。


只是个寻常的日子。


巴黎的初冬还挺讨厌的,天边阴阴地压着云,仿佛随时都能渗出雨来。


今天阿诚不在,郊外采风去了,说是要等日出,所以昨天下午就走了。明楼看了一下空空的身边,爬起来象征性地开了开窗,深吸一口外面潮湿的凉意。天渐渐大亮,不知道阿诚是不是已经在回程了。


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踱进了书房,明楼余光一瞥,明诚的记事本就这么大剌剌地扔在桌上,扎在他的眼前。


明楼记得这本本子,是明诚自己买的,皮质的封面略略有点笨重,面儿上一个字也没有,侧面有一个小小的锁扣。


记得特别清楚是有原因的。在这之前,明诚要文具,都习惯直接用明楼的。五个月前明诚第一次拿出来时淡淡的神色明楼记得很清楚。他什么也没说,瞄了一眼那个尤其扎眼的锁扣,保持着和阿诚一样的,淡淡的神色。


嗯,买本本子而已,有什么值得瞎想的。明楼一边努力地自我暗示着,一边忍不住地开始了瞎想。


怎么会呢?


他只是路过时看到觉得好看就买了吗?可这本本子真的很普通,他为什么会被吸引呢?自己和阿诚的眼光难道不同了?如果他确实需要这样一本本子,那他为什么不像过去无数次那样,告诉大哥?他是在发现需要新本子的瞬间决定自己去买,还是已经等待这个时机很久了?那很久又是多久呢?关键是不是那个锁?他有没有事情瞒着他?为什么要瞒着他?他到底想干什么?


停一下!


回过神来的明楼被自己脑内这些一串又一串的奇怪风暴惊到了。


这是阿诚,不是敌我斗争,没有明枪暗箭,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深挖和破译。


可是这些疑问确实一直牢牢堵在胸口,并不会被时间稀释。只是当时和之后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没有发作而已。可是要怎么发作呢,明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,这世上也只有明诚能给他答案,可待要真问出口,却像是过家家一样的玩笑。



明楼突然觉得很闷,又把窗户开到最大。还是沉闷,一点风都没有。阿诚在家的时候倒是每天要开一会儿窗户的,说是通风。


也不知道这风是怎么通的。


明楼有点赌气地在大开的窗前坐下,让清冷的空气极其缓慢地溢进来,撕扯开屋里暖融融的温度。


 “你要折辱一个孩子,你要虐杀一个人,我就偏要他成才,成为一个健康人,一个正常人,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。”


明楼无数次地在心里默念这句话,当初许下的誓言实在是千斤重。这么些年如履薄冰,明楼不可谓不精心,不可谓不尽心。阿诚也恰如他的期望,长大,长成,挺拔地长在他的身边。阿诚那么好,比他最好的想像的还要好,聪明,健康,有学问,是他的骄傲,是他完美的左膀右臂,也是他此生的心尖爱人。


阿诚本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,可那本本子扎入他眼里的一瞬间,明楼感受到了一阵隐痛。


这两年,明楼接触了很多进步思想,也有志于此。但他总觉得阿诚还小,什么都还依赖他,什么都要他带着,所以有意无意地想让阿诚离这些事先远一点。哪怕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只是手足,明楼还是觉得自己总要走得再快一点,前一点,好给他探清脚下的路。而阿诚,也在奔着前头的年光里摸着自己的脚印蹒跚追赶,越走越亮唐。轨迹长了,就有方向了。


明楼有什么不清楚的呢,他就是太清楚了。他知道这是阿诚,知道他不应该产生那些无关紧要的怀疑和好奇,不应该对阿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控制和占有欲,应该相信他,应该支持他,应该理解他,应该许他自由,应该衷心地希望他能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肆意生长。


那么如果,只是如果,如果他的选择和明楼是背道而驰的呢?如果他的选择是离开呢?要怎么办?尤其是现在,明楼已经在为参加一些地下工作做准备。前面的路,怎么看都是黑的。


明楼仿佛被两边拉扯着,既担心阿诚迫不及待地和自己走了同一条路,又担心阿诚选了相反的方向。平时在眼前的阿诚仿佛是他心里那坨疑问的塞子,可是现在阿诚不在,被寒意包裹着的明楼被迫直面这些可怕的念头。


冷是刺骨的冷,疼是锥心的疼。


他持枪握刃的手一向极稳,此时攥紧拳头,却也止不住地颤抖。明楼不得不向自己屈服。


他怕到要死了。


他怕并驾齐驱的下一步,就是渐行渐远。

也怕他松开手的一刹那,就是分道扬镳。


明楼突然站起来,一会儿又蓦地坐下。阿诚回来了。楼梯里果然响起轻快的脚步声。


“大哥,我回来拿个东西。” 明诚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,“屋里怎么这么冷。”


明诚夹着画板闪进屋,迅速地探出身去把窗户关好。看到明楼端坐在书桌前,拿着一支钢笔在写着些什么,时不时看一眼旁边摊着的书。


“大哥,我今天会晚点回来”阿诚甚至没有放下手里的东西,一边说着,手一边伸向书桌。明楼扫过书页时眼神微微一抬,笔尖顿了一下。明诚正在把那本带锁的本子往包里装。


明楼收回眼神,努力做出专注于笔下的每一个字的样子,压着嗓子哼出一句话“嗯,注意安全。”话一出口明楼就后悔了。语气冷淡,言辞唠叨,毫无意义,透着勉强。可还没等他开始琢磨怎么找补,明诚已经奔出了门,楼下响起一阵青年人们快活的声音。


“阿诚”明楼心里念叨着,屋里空荡荡的。

等把心思按回书桌前,明楼很快又忙了起来。趁阿诚不在,他也有很多事要处理。



开门的声音再响起时,天色已经暗下来了。阿诚背着包夹着画板挪进门,包里露出法棍的上半截,仿佛夜色里勇士负着的剑。


“大哥,有件事,我想还是要告诉你。”阿诚放下东西,拖了把椅子坐在明楼对面。

“好”明楼吸了口气,收笔抬眸,对上阿诚的眼睛。


鼓足勇气的痕迹有点明显,但仍然赤诚,清亮,恳切,又坚定。明楼的心,突然安了。他低头,推到他面前是那本带锁扣的本子,封皮上一枚小小的金色的,是钥匙。阿诚示意他先看,起身进了厨房,走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,椅子吱吱呀呀地被拖出去半米。


明楼像开小男孩的藏宝箱一样,煞有介事地捏住那枚小钥匙,打开那个基本只有象征意义的锁,一页一页地读下去。起初,记的是阿诚参加一些读书会,沙龙的笔记,一些阅读的摘抄,慢慢的开始掺杂着一些自己的心得,想法,计划,和期望。


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忧心,明楼看到了阿诚和他一样的,踟蹰不安的,进退维谷的,隐痛。


还有一副速写,是他们这间小公寓所处的楼,Rosselló 427号,门牌里都透着暖意。二楼的窗户开着,明楼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僵。


明楼顺着熟悉的字迹读到最后一页,那里抄了半首诗。阿诚的字很好看,笔笔有力,温润里透着锋芒。


“没有人比我

更想流连于

那枕上,那儿你的眼帘

试着为我将世界关在外面。

我也想在那里

让我的血液环绕

你的甜蜜入眠。

但是,但是,但是!”


看着一遍遍重复的“但是”,明楼的眉头皱了又皱,终是如释重负地松开了。


生逢此时,明楼一向觉得自己走上这样的求索之路是自然,从来没有什么犹豫,但是,但是,但是。他一生自信,只在阿诚这一件事上真正的不知所措过。明楼何尝不知道阿诚想要与他并肩的心思,何尝不知道那一腔报国的热血,何尝不知道少年人满腹的才智与一身的血肉力气。只是深知,道阻且长,总是有些舍不得。今天阿诚做出这样的选择,他到底还是欣慰的。


“阿诚,比我想的要勇敢。”明楼合上本子“其实也比我勇敢。”只是往后,怕是夜以继日的提心吊胆,冬去春来的寝食难安,再也没有这样安适的日子了。


“我还好,有你陪着。”明楼想着想着,笑着抬头,厨房里阿诚拿着一双筷子搅动着锅里法式的浓汤。明楼慢慢走过去,环住那个挺拔的背影,什么也没有说,香气就这样氤氲在唇齿间。


 

转过年来,明诚前往伏龙芝,手里攥着明楼薄薄的一张信笺。


“但起来,

你,起来,

和我一同起来

让我们一同出去

以血肉之躯

和邪恶的蛛网,

和引发饥饿的体制,

和孳生悲苦的组织搏斗。

 

走吧,

而你,我的星星,在我身边,

刚从我自身的黏土生出,

你将找到隐藏的源泉,

在火中,你将与我

并立,

睁开着你狂野的眼睛,

高举我的旗。”



是当年那首诗的后半段。阿诚眨了几下眼睛,把逐渐盈满眼眶的泪忍了回去。从车窗外望去,天边的云堆积着,偶有一两丝阳光漏出来,有点像那个等日出的清晨。那天,感受到家里生硬的气氛,他在楼下久久凝望着窗口,只能靠画笔让自己定下心来。最终下了好大的决心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直接把自己所有的心思,一股脑地交了出去。


怕什么前路迷茫,千难万险终是脚下过。

怕什么生死抉择,刀山火海也绝不回头。


从此,铜墙铁壁,坚不可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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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若干年后,明楼被明台和王天风气到摔茶杯

“别气了”阿诚轻轻按住明长官的肩膀

“一回生,二回熟嘛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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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诗是聂鲁达的《旗》

#请放过时间线


本文参加“如您所愿——《伪装者》播出四周年纪念暨2019中秋国庆联文活动”

感谢咪太 @mimi剑雨秋霜 ,组织辛苦了!踩线选手深感抱歉。

感谢各位仙女太太!和各位一起为楼诚,为阅兵,为祖国流泪,本阵风幸甚至哉,与有荣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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